Ever Mine

其實我，相較於遼闊的大海，更喜歡隱密的山林。在決定年度春遊的目的地時，反覆在里斯本，冰島之間做決定。老頭一句話，「去看看海吧」我們最後選定了古神話最浪漫的舞臺，希臘。

在開始計畫停職旅行的時候，老頭問我，想去哪裏？「京都，我想在京都過夏天」，我想都沒想的第一句話！

讓我魂縈夢牽的京都，上一次來訪，居然是十年前。我記得，十年前的京都八月，熾熱而潮濕，每天出的汗，會在衣服上留下ㄧ層薄薄的結晶。搭著公車穿梭於京都街頭時，眼目所及，盡是奔放的綠葉，單車，和可愛的和服女孩。短短幾天的停留，京都彷佛擦肩而過的ㄧ見鍾情，璀燦的在我的腦海裡留下深深的印記。我想，這是我這輩子一定要回來並且久住的城市。

提筆寫這篇遊記的時候，我已經自歐洲飛往臺灣ㄧ個多月。

歐洲兩個半月的旅行，是我人生至今，若不是最耀眼，也絕對是最豐富的經歷。於是，我久久無法回眸去細看旅程中的ㄧ景ㄧ物，深怕記憶的柵欄打開，思念和愁悵就會潰堤。然而，若不敘寫巴黎，就對它的璀燦奪目太有虧欠。所以我，以緩慢且專心的速度，打開珠寶盒，讓巴黎在眼前，閃閃發亮。

決定去歐洲長時間旅行時，就打算以德國當做支點，然後向它的四週擴張。因爲這個原因，我和老頭這趟歐洲行在德國待的時間最久，進出次數最頻繁。德北我們小住柏林，德南，我們下塌司圖加特。

好友問，長期旅行後，會不會變了一個人，歸鄉時，是否會陌生到彷佛未識？行過瑞士後，我的體認是，流浪旅行與其說是改變一個人，更貼切的說法，是讓人更回歸和進化原本的自己......

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我有些虛弱的躺在瑞士策馬特的旅館內，就著馬特宏峰的壯麗，試著用寫文章來轉移因高山症和長時間旅行帶來的身體疲憊。旅行至今已經五十多天，從城市到深山，行過運河和棧道，看見山顛和冰川，每天每天，都好像吸食毒品般的亢奮，即使身體有些無法負荷，也能靠意志力和高昻的情緒克服。也許是因爲本來就把米蘭這站當做是休息的一點，安排的特別鬆散，也許是因爲長時間體力的耗損到達頂點，我的腎上腺素分泌終於無法負擔旅行所需的強度，整個人接近疲軟，拉肚子，氣虛等舊毛病都浮現，瘦了好大的一圈。從抵達米蘭到離開，褲子跟溜滑梯一樣，越滑越低。

話題回到米蘭，對這個城市，我有很深的近鄉情怯。在約十年前，我看了江國香織和辻仁成共著的“理性與熱情之間“，其中江國香織的這部份，從女主角葵的角度敘寫。從葵的身上，我有些看到自己。葵安靜，封閉，執著，念舊，葵總守著自己建構的小天地，不輕易走出去，也不開門讓人進來。這些被芸芸眾生不喜歡的人格特質，在江國香織的筆下，變得理所當然的美麗。也許是對這樣陳述的感激，我心目中的葵，猶如多年知交，長年在米蘭，靜靜的生活。

我在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單戀上同班的一個男孩。這段單方面的喜歡，執著到將近高中畢業。男孩是那種電影，小說裏男主角的家世背景，家在敦化南路的雙子星，坐賓士上下學。他總是名列前茅，寫的一手好字，踢的一腳好球，臉上一抹耐人尋味的微笑，眼裡一世雲淡風清的驕傲。男孩在五年級升六年級的時候舉家移民美國，我哭了整整一個晚上。男孩後來幾乎每年都會回臺灣探親，我們也一直到高中都保持著淡淡的聯絡。我和男孩在11歲的時候一起看過第一也是最後一部電影，人造新娘，我和男孩的戀情從沒開始，但那部電影裡一個小配角提及的一個地名，成為我這過去三十年裡，最想去的地方，它是，威尼斯。

旅行的時候，除了看景，我也喜歡觀人。這裡所謂的"觀"，當然是指很表面的從外表和行為看一個或一群人。在眾多的遊客中，最吸引我注意的，是女人。我愛看女人的穿搭，女人的妝髮，女人的姿態，女人的氣質。韓國的女人愛熱鬧，總是呼朋引伴出遊，ㄧ起拍照，ㄧ起擺出各種生動的姿勢。中國的女人愛透自己，看見喜愛的景點衝鋒陷陣，但照片中只有自己是主角，山水是襯色，各式大小的自拍棒，高矮胖瘦的拍照幫手，除非拍到滿意，否則決不更換鎮地。泰國的女人出遊等於出巡，從頭到腳的名牌珠寶，從眉到嘴的厚重彩妝。在我心目中，最美麗的女遊人，另人意外的，大部份是都上了年紀，她們的頭髮大都花白卻剪的有型有款，穿著簡單但ㄧ身俐落，嘴角ㄧ抹看盡世間風華的微笑，友善卻疏離。奧地利的山水，就像這些美麗但有些滄桑的女人，遺世獨立。

遠行至今將近一個月，每隔幾天在一個陌生城市醒來的經驗很特別。來到新地方的第一個晚上總是睡的不太好，對未來及未知的興奮與焦慮，對歐洲古老公寓隔音劣質的無耐，讓我和老頭輾轉難眠。然而隨著接下來幾天對當地人文和環境的探索和了解，和著日行萬步的疲倦，通常到第三個晚上，有時甚或第二晚，就能倒頭一覺到天亮。衷心推薦旅行包裡ㄧ定要備有眼罩和耳塞，這是來自我國際認證世界第一口譯好友的建議。睡眠對常常舟，車，飛機，太空船！？勞頓的專業口譯很重要，口譯ㄧ姐常ㄧ落地或隔一晚就要參加宇宙會議，她在任何地方都可以睡著的秘訣就是眼罩和耳塞！回歸正題，旅行，充滿意外。Airbnb 和旅館的網頁不會也無法告訴你你的鄰居喜歡半夜不睡覺打電話回強國報平安，清晨透亮和鄰房姐妹串門子。旅遊網站和你的白人朋友不會提醒你身為亞洲人到哪都會被行注目禮，有些眼神是好奇，有些是挑釁和不屑。然而，你也會訝異於在行前做足了功課也無法預備你在音樂會裡無法言喻的感動，根本不愛豬肉的你會連著三天巴巴的等著豬排店開門，只因爲捨不得那舌尖的絕妙滋味。旅行讓我不再那麼在意旁人的眼光（你娘我就是個驕傲的黑髮黑眼亞洲人），也學習活在當下 （漂亮的鞋子天氣好就要趕快穿，隔天也許就颳風下雨）。

不記得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和老頭有了明確的旅行分工！我負責訂旅館，機票，行李打包，他負責所有行程景點的安排。我想這樣的責任分配完全是照著我們的屬性，粗線條靠直覺的那個人選擇"吉時福地“，細心又烏龜長毛的那位進行所有細節的沙盤推演。久而久之，懶惰的我通常是到了旅行當地的每天早晨才知道當日行程，而想知道的原因完全只因為要配合合適的服裝鞋子。在事先完全不知道自己會看見什麼的情況下，到達目的地，不然就是驚喜雀躍，反之就是驚嚇沮喪。布拉格給我的視覺震撼，屬於前者。

離開AMD，我們搭火車往柏林前進。

荷蘭人真的張揚，連鬧脾氣，都要鑼鼓喧天。在駛離AMD Centralㄧ小時後，火車中斷，因爲有人佔據鐵軌。這一停一繞，我們在路上轉了三趟火車，一趟巴士，顛簸了將近11個小時才入了柏林。

離開灣區，飛向歐洲的第一站，阿姆斯特丹！選擇AMD做為歐洲行的起點是我的私心。我雖然不懂藝術，但將近20年前在紐約看到星空的真跡時就久久不能自己。我想，樊谷是用生命在畫畫，油彩，是他的血，筆觸，是他眼下對人間的觀注和流戀。這個和精神病糾纏，抑鬱不得志的藝術家，我想在畫裡遇見他。除了探訪Van Gogh Museum外，我也想將自己浸潤在以包容多元聞名的Dutch氛圍裡，天知道躺床破先生執政後的美國，有多讓人喘不過氣！

這次在歐洲旅行，我交互著定Airbnb和旅館。旅行對我來說，就像談戀愛，在一段關係裡，能做自己，愛情才能綿長。我希望能藉由住在當地社區，淺嘗local的生活百態（還有使用洗衣機）！但我也想偶而享受旅館的美麗和便利。該咬牙吃苦時堅強，該放鬆縱容時歡樂，我想住我想住的，看我想看的，編織屬於我自己的旅遊記憶！